由中国经营报和社科院工经所联合主办的“2014中国企业竞争力夏季峰会”于6月14日在北京举行。中国经济改革研究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发表了主题演讲。樊纲表示企业应该好好想一想,能做什么,过去二三十年积累起来的那些叫做核心竞争力的东西怎么继续发挥下去,没有那些东西企业难创新,只能跟在别人后面走。好不容易积累一些东西,千万不要放弃,努力在熟悉的行业里面逐步的提升,不一定马上成为最先进的,但是一步一步提升,缩短跟世界上发达产业,跨国公司的差距。
以下为嘉宾发言实录:
樊纲:谢谢柴璐,谢谢主办方邀请我参加这次的会。我们这一节讲“新常态”我从这个话题入手,谈谈对现在中国经济增长的看法。然后,我想议论议论关于创新,关于产业升级,关于体制改革的一些问题。现在一个通常的说法是过去中国两位数的增长是过去的常态,然后现在换挡,换到了7%,8%,一个低速或者中低速的一个增长。在我看来,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
第一、从事实上看,过去30年,中国并不是都是两位数增长,绝大多数时间是一位数增长,只有少数年份是两位数增长。但是即使在过去十年当中,其实我们也就是两段时间两位数增长。2005到2007,2009到2010年,2009年都没有,就是2010年是两位数增长。然后,第二个问题,什么叫常态,什么叫变态?我们可以再思考思考。中国经济过去20年,一超过9%就通货膨胀,通货膨胀大家认为是变态,不是常态,不是正常状态。一超过10%,真正到了两位数,大家回想回想,我们既是通货膨胀,又是资产价格膨胀,要么楼市泡沫,要么股市泡沫。所以,如果说常态这个意思是正常状态,从这个含义来讲,不是经常发生的常态,中国两位数增长其实是变态,从来两位数增长都是一种过热的状态。一到两位数,真正两位数,大家都紧张了,政府不断的出台调控政策。相反,按照经常出现的情况,相当长的一个时间,是6%,7%,8%,从1997到2003年的过程,七八年时间,我们还有通缩紧缩。那一段时间也不正常。按照正常状态的概念也不正常。
那么,什么是正常状态呢?这就回到经济学所说的潜在增长率的概念,就是既没有通货膨胀,又没有通货紧缩。过去几十年,国际上的很多研究小组,研究来,研究去,大概中国的潜在增长率就是7%到9%之间,很少有上10%的,没有低于7%的,甚少有超过9%的。然后把通货膨胀的年份扣除,把通货紧缩的年份也扣除,叫做所谓的滤波法,算下来,中国也就这个状态,7%到9%之间,也许90年代低一点,90年代,因为国企改革,3000万职工下岗,对生产力当时有扣除,那时候也许是7%到8%。2010年代,因为加入WTO,因为享受了改革红利,我们高一点也就8%到9%,那才是正常状态。本来就是7%到9%,现在也许再低一点,现在劳动力成本提高,现在也许7%到8%,这恰恰是中国的正常状态,我们不说经常发生的状态,按经常发生的状态,过去两位数增长也不是经常发生,那是过热增长,那叫变态。
所以,现在我们如果保持一个7%到8%的增长实际上是回到中国经济正常状态,而且希望它变成一个经济性的状态,不要再发生过热了。当然,也不要再发生紧缩了,过冷也不好。通货紧缩,各国都是很难受的时候,所以,在我看来,现在中国经济增长不是换挡的问题,而是回归正常的问题。刚才李扬讲的这些问题,刚才李扬说是过去几十年积累下来的问题,在我看来是过去十年当中,两次过热,由过去历史上,体制上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但是过去十年当中,我们经历两次过热遗留下来的一些问题。就是05到07年一段,然后是09年,05、07年也不是政府刺激出来的,05到07年政府一直采取压缩的政策,一说宏观调控,就是政府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09年应该是刺激出来的,这个背景当时是世界金融危机,全世界G20大家一致同意采取刺激政策,中国回过头来想,有点刺激过渡,反应过度,又创造了一轮子这两轮过热就产生了现在一系列的问题,产能过剩,特别是后边这一轮,把地方政府债弄出来了。原来还是有管制的,上一轮过热的时候,还是有管制的。
而地方债的特点,它本来应该是用长期融资的办法,用长期国债或者其他股权投资的办法融资的这样的一些项目,因为基础设施都是长期项目,用银行短期贷款的办法来融资。时间错配的概念是机制错配,加上房地产一系列问题,都是产能过热,08年我们已经开始调整,调整一半金融危机来了,又刺激回来,这些问题又变本加厉,钢筋、水泥各种产业产能过剩,产能过剩的问题就是外债,就是还不起的债现在都在清理。所以,我们现在要充分认识到变态的不良后果,过热的不良后果,两位数过热增长的不良后果,防过热,防的不是过热时候那件事情,那时候大家没事,防的就是后面这件事情。现在我们应该认识到了,防的就是后边那些产能过剩,经济危机基本的定义就是产能过剩的危机。我们现在正在尝这些苦果,因此应该真正吸取过去两轮过热的教训,使中国经济回归正常增长,而且使正常增长变成一种常态,一种经常发生的状态。所以,我在两个意义上解释常态这个概念。
那么,如果中国经济今后几年就是在7%到8%之间这么一个增长,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事情。我们逐步消化了各种产能过剩,逐步消化这些问题,而且7%,8%仍然是一个世界高增长。这句话的错误,就是我们回到了一个低速增长,这句话的措施,第三个错误就是它仍然是世界上最高的增长,仍然是我们这个发展阶段的一个高的正常增长,或者正常的高增长。我们如何保持下去,我们如何在今后几年一直在这样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下。当然了,稳定说明它也是不断有点小波动的,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刚才李扬也讲了,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在产能过剩的一些问题,采取一些措施等等。那么,保持这样一个稳定增长的状态。在增长当中解决各种问题,没有增长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也不同意那种说法,我们宁可不增长,也要这个,也要那个,你不增长,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特别后面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社会收入差距,城乡差距,收入不平等等等这些问题,都需要通过继续的增长来逐步解决。这是第一个观点,什么叫做常态,我们怎么看待目前的经济增长。
第二个大问题就是下一步中国经济如何增长这个问题,如何保持稳增长这样的问题,现在不会详细讲这个问题,现在大家都在研究“十三五”什么情况,中国经济处在什么阶段。应该说中国经济还是一个落后的,虽然是一个很大的经济了,我们这些年取得了很大的增长,但是我们的人均GDP只有六七千美元,仍然在世界属于低收入,说是中等收入了,但是比起五万美元,美国、日本我们仍然是一个相对比较低收入的一个国家。特别是我们的经济增长的质量还不高,大家也都很着急,我们过去粗放的增长现在走到尽头了,我们的企业市场都已经很饱和了,我们的企业如何在世界的激烈竞争当中继续保持我们的市场份额,扩大我们在国际上的市场份额,如何继续增长确实现在是重大问题。
现在比较时髦的一句话当然就是要创新,这个我也非常同意。确实我们需要创新,一方面在新技术产业的方面要创新,另一方面我们的每一个企业都需要创新。我相信我们每个企业家也都在思考创新的问题,因为你看看市场,竞争都取决于你能不能有一个新点子胜过你的竞争对手。
我们过去关于创新的问题我觉得有一个偏差,特别是从政府的政策和我们一些企业的操作上,有一个偏差是什么呢?认为创新就是要放弃传统产业,就是要去搞新兴产业,都看着美国出现了一些新兴产业,然后我们也要去跟上,我们要去追,然后我们拼命要创造一些新兴产业,要缩短差距,要跨越式发展。我不否定我们应该去发展新兴产业,但是确实要承认第一在我们这个发展阶段传统产业仍然是我们的立足之本,我们的基本国情是70%的劳动力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我们的基本国情是我们有这么多劳动力需要就业。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们八亿人要就业,就有一些新兴产业不够,所以中国的经济要持续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大量的传统产业,包括我们的一些传统的劳动密集型的产业能不能持续发展。这就回到一个问题,这些产业怎么办?这些产业在目前来讲也需要创新,特别需要通过升级来逐步缩小我们和发达国家的差距,这是现在我们面临的根本问题。那么,这些产品我相信待会儿金碚所长还会继续分析这些问题,他们对这个产业的问题有非常深入的研究。
我们现在是制造业的一个大国了,但是仍然不是制造业的强国,因为我们在一般制造业的各个领域我们仍然处在落后状态,都有待逐步逐步的提升,一个一个环节,一个一个产业,一个一个产品,一个一个材料,逐步逐步的提升。那么,这个提升过程会是非常漫长,但是也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可以为我们企业提供大的发展空间。而且这个是从供给方的角度讲,而且从市场方的角度,我一直在强调,企业仔细想一想,你说你这个产业市场已经饱和了,哪个产业市场不饱和,每进入一个新的领域,进入一个新的产业,市场就不饱和吗?你就更宽松吗?原来想象新能源,新材料,结果大家一窝蜂搞新能源,结果新能源等你开始出产的时间,其他人都出产了,结果新能源产业是现在产能过剩最严重的产业。刚才水泥设备利用率还有70%,那些产业设备利用率只有40%,你说哪个产业好?传统产业比那些新产业还宽松一点。所以,你要好好想一想,你能做什么,你过去二三十年积累起来的那些叫做核心竞争力的东西怎么继续发挥下去,没有那些东西你创不了新的,你只能跟在别人后面走。好不容易积累一些东西,千万不要放弃,努力在你熟悉的行业里面逐步的提升,不一定马上成为最先进的,但是一步一步提升,缩短跟世界上发达产业,跨国公司的差距。所以,我更想强调的是我们各行各业的升级,而不是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创新。在这个问题说,我觉得政府是有政策,有偏差的。
我们去年也对“十二五”执行的情况进行了研究,发现“十二五”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新兴战略产业的过剩,就是政府产业政策的失误。什么叫产业政策,过去产业政策在一般的理解上就是政府有选择的支持某些产业发展的政策。以前大家没钱,政府出点钱,给点补贴,政府的政策作用可能还积极一点,现在大家都有钱了,一听说政府列入规划了,中央政府一列入规划,全国28个省都列入规划,不说30个省都列入了,28个,都把那几个战略性新兴产业列入了规划。然后这些年我们的一些投资分析师们是不是天天忽悠你,这是政府支持的,你一定要搞,结果大家的资金都涌进去,全世界的资金都涌进去,结果一下子变成一个过剩产业,卖白菜价,到全世界大网倾销。所以我们要认真反思政府产业政策的问题,是不是能够真正做到这次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政府搞普惠制的,扶持技术创新的政策,而不再有选择的支持某些产业。但是,确实要很好的反思,从企业角度不要再三心二意,放弃你自己熟悉的产业,而是认真把自己多少年来积累起来的东西提升、升级,去创新,去升级。使我们各行各业,包括一些劳动密集型,劳动密集型,把你的一些材料的问题解决了,把工艺的问题解决了。过去这些年,之所以我们这些企业过剩,很大的一个教训是我们自己放弃了,天天想转产。
最后要想发展我们的战略产业,我们应该认真思考我们产权制度的改革,为什么靠民营企业,即使发展所谓的战略性产业,甚至包括军工产业,我们反倒要更多的依靠民营经济。因为民营经济在竞争当中要他去承担风险,他一方面承担他的收益,另一方面承担风险。现在我们很多产业都是政府关起门来搞,也不是说不能突破,成本太高,而且没有什么真正创新在里面,很少能够创新在里面,创新的机制需要千百万人各种奇思怪想。最近的创新,互联网也好,特斯拉[微博]也好,页岩技术也好,都是在千百万人的创新技术当中,千百个私人企业,风投,损失了多少,投入了多少之后才逐步发展起来的。政府能承担吗?国企能承担吗?敢承担吗?国企是可以不计成本,但是现在也要追究责任。
因此,如何更好的利用私人投资,更好的利用私人机制,利用政府的外包的机制,政府需要有一个发展战略,但是更多的依靠私人部门,现在一些私人部门,在国外学了高精技术,没法进我们的一些尖端技术的部门,因为他是国外学的,怕他是间谍,我们为什么现在产业发展,不就是开放创新吗,让别人的知识外溢到我们这里来吗?我们怎么能够通过私人部门的发展,通过私人部门的竞争,通过政府的外包机制促进这些产业的发展,要充分利用私人的积极性,同时充分让私人部门去承担风险。政府该做什么?政府也不是说在这个地方不支持,不去投资,我们政府也可以成立一些风险投资基金,但是不是你去选择。我们现在连那些大学,科学院搞什么创新,搞什么研究项目都是政府来定,你怎么知道那是创新项目,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叫创新,企业都不知道,你知道了,那还叫创新吗?政府也可以做一些风投,搞一些基金,然后让私人风投去选择,你跟在后面搭便车,给他补一块,追加一块,而不是你去选择,让市场去选择,这就是在创新领域更好的发挥市场的配置资源的作用,发挥私人部门的作用。
中国人有很大的聪明才智,我们不是一个弱智的民族,但是我们体制搞得我们高智商都发挥不了作用,这是我们的问题。怎么使各方面的积极性都能够发挥出来,我们将来的体制要使千百万人的奇思怪想都有实现的机会,我们经济就不愁不会发展 |